欧阳竹:不毛之地的“送粮人”
日期: 2014年07月03日 14:55 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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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当目光越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,谁都可以发现“白花花”土地上的一块“油绿”:嫩绿的麦苗,成块成行,向着远方蔓延。千百年来,对生活在环渤海地带的农民们来说,这是最神奇的风景:近3‰的盐碱度让土地得了“癌症”,植物几近绝迹,但这个地方却被施了“魔法”,盐碱地上居然长出小麦来!
    这些年,“好喝一口”的当地老百姓形成了一个习惯:家家户户把最好的酒收起来,等“欧阳老师”走门串户时翻箱倒柜找出来。他们长久地沉默着,此时却用最质朴的行动表达着对“送粮人”的感激。
    扎根基层30年,中科院地理所研究员、禹城试验站站长欧阳竹所能想到的最好礼遇莫过于此,老百姓最本真的感谢却也让他忐忑,自己何德何能受百姓如此恩惠?
    走入荒凉:舍弃繁华奋战“不毛之地”
    有事没事的时候,欧阳竹喜欢到山东省滨州市北部临海的盐碱地转转——这片曾经人迹罕至的“不毛之地”,如今变了天地,已被抗盐碱小麦所占领。鲁北的风有些阴冷,却挡不住麦苗的旺盛长势。
    盐碱地,被称为土地的“绝症”。全世界种植粮食的土地受盐碱危害的面积正日益扩大。资料显示,现共有57亿亩成了盐碱地,我国也有4亿亩盐碱土,黄淮海平原是重要的农业区,却有5000万亩盐碱地,其中,位于山东德州的禹城是典型代表。
    30年前,欧阳竹大学毕业,人生的画布刚刚展开。人们不能理解,这个生于繁华之都广州市的高材生既没有选择留在广州和北京,而是到了“破破烂烂”的禹城郊区驻扎下来,开始了30年的抗争之路。
    谈及选择,欧阳竹很平静:“一开始,我对改良‘一片三洼’并没有特别的冲动,但又不愿轻易地改变选择。是从刚开始不理解,到慢慢感兴趣,再到有了追求——这么一个心态。”
    “一片三洼”是禹城的典型地貌,将此地做标本摸索对付“低洼、易涝、盐渍化严重的洼地”的治本之策,容易在整个黄淮海区域推广。
    对于一个干事业的人来说,工作地点不重要,重要的是对待事业的精神态度和具体行动。这些年来,欧阳竹没有循规蹈矩,没有一味墨守前人的改良盐碱地的“规律”,更没有左顾右盼——他一次又一次拒绝了来自繁华之地的诱惑,将攻克土地“癌症”的事业“一竿子做到底”。
    30年间,他和同事们一道,将“不毛之地”改造成了“良田沃土”,将“渍涝洼地”改造成了科技与生态并举的“鱼米之乡”……
    30年治“癌”:把盐碱地变成粮仓
    欧阳竹太理解粮食的重要性了。
    “土地是农民的‘命根子’,当农民们守着土地却无粮可打时,他们是何等绝望?”欧阳竹对农民有很深的感情:他自小生活在矿区,是农民的一份子,那水稻、油菜遍布的田野风光,耕作田间的乐趣充实了他的儿时记忆。
    但向盐碱地要粮,特别是在盐分高达8‰的土地里种粮,这是全世界都未能攻克的难题。
    禹城市曾数次遍邀国内专家组织攻关,却一次次败下阵来;当他们听说中科院禹城站要向盐碱地深处推进时,开起了善意的玩笑:“别弄了吧,别砸了科学院的牌子。”
    欧阳竹也知道,改造重盐碱地,千头万绪,难度堪比攀登“喜马拉雅”。“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,比如说地下垫草隔水,比如用营养钵来种棉花,但效果都不是很好,简直一筹莫展。”
    初夏的一天晚上,欧阳竹和同事们坐在院门口对着夜空讲心事,收音机里的一则消息抓住了他:日本科学家提出“海洋水库”的设想——利用海洋储存淡水,因为淡水和海水的比重不一样,淡水的比重轻,它可以“浮”在海水上面。
    两年的探索,脑子里一些“沉睡”的点子被迅速激活。“因为地下水是咸水,把它抽出来,旁边的咸水又来了,我们能不能采取这样的办法……”这一灵感,成为取得“黄淮海旱涝碱治理配套技术研究”三个课题最难突破的关键。
    经过摸索,禹城第一次在盐碱地上种出了小麦,这也是中国人第一次用这种方法种出小麦!
    如今,以欧阳竹参与研发的这项技术为始祖,盐碱地改造技术经历了几代的演变日益成熟,并成为2013年启动的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工程的主体技术。而在由科技部、中科院联合启动的这一项目中,欧阳竹也是关键参与者,先期的科技突破已经让他对目标的达成信心满满:“到2020年增产100亿斤,没问题。”
    50万百姓的“服务员”:“掏空”全部价值回报这片土地
    “假如我是一只鸟,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”,“我死了,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。”欧阳竹觉得自己是艾青《我爱这土地》里这只“用生命唱歌的鸟”——扎根小城30年,他要把自己的全部价值“掏空”回报脚下这片土地和禹城50万百姓。
    玉米脱了粒,玉米芯就成了废物?在欧阳竹和同事们的引荐下,“农民种植玉米→企业收购玉米芯生产功能糖→产生生物质废渣→代替煤炭用于发电→草木灰还田”在当地落地生根开花,这条完整的“玉米芯生产链”也见证了这帮科研人将“循环经济”的理念和技术植入地方的努力。
    如今,禹城已成为中国的功能糖城,在玉米芯中提取功能糖,占全国70%—80%的市场份额。现在,相关企业已成集团公司,利润上亿元。
    实际上,作为禹城试验站站长,欧阳竹大部分时候在充当“协调者”角色:一方面,中科院的科研成果需要落地产生生产力,另一方面,区域发展也需要联系和集成中科院各个研究所、各方面的力量。如何巧妙智慧地斡旋其中,将中科院的优势和地方的需求结合起来产生最大效益,考验着这位站长。
    2008年4月,水利部在全国选择农业综合水价改革及末级渠系改造项目的试点,目的之一是农业节水,禹城市是试点之一。在这个过程中,遇到的核心问题之一就是水量如何测量。“能不能把水量计量到一方地的程度?”欧阳竹马上联系中科院有关所攻关,专门开发了一个测量水系的遥测系统。现在该系统已在项目区布设,水流之处,就能测出这个地方几小时用了多少方水。
    力所能及,竭尽全力。
    30年,欧阳竹和同事们挖掘出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“禹城”:“秸秆养牛示范县”“粮食大县”“功能糖城”……
    “范式农场”:知命之年要再造新“标本”
    盐碱地榨取了一代科研人的青春,转眼间,“青年”欧阳竹已成了“中年”欧阳竹。过了“知命”之年,他却有了新的追求。“我对这片土地怀有深厚感情,这一辈子已经注定脱离不了农业,我要不断地思考,探索一条新路子。”
   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科学家的战略思考,也是他在退休前力促的一件事。“我想最后一件事,要做范式农场。里面引入一些新的概念,要从要素的配置上,从技术的配置上优化。”
   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农场?
    “农田上种植有三大块:一个是小麦玉米,一个是畜禽养殖,还有一些经济类的就是蔬菜。这里面的关系在于,我们把小麦玉米的秸秆做成绿色高效生物肥料,用以供养畜禽和蔬菜,另外现代化的技术要组装进去,比如说全程的机械化、装备化,不需人工。我的意思是做成工厂化管理,用电脑软件控制每一个流程、每一个环节,进行优化,让它的成本最低,效益最好,产量最高。”
    如今,集纳了中科院各个所相关技术的范式农场已经具备了70%的技术储备,成型在即。
    “为什么我们要建这样的农场?”在食品、蔬菜安全问题日益突出的今天,这位科学家的想法是,“未来农业要走什么样的道路,我们要做出一个样子来。让政府看看,让老百姓看看,按照这样走,我们国家的农业会有什么样的变化。”
    过去30年,欧阳竹和同事们用30年青春耕作出一个可在黄淮海平原上推广的“标本”,人们正期待着,他们打造的下一个“标本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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